《大唐詩路》第五詩章(上)
商山風(fēng)雪壯游子衣裳單 報得三春暉方表寸草心
作者:王林斌 朗誦:琪琪 演播:商於見微
唐貞觀九年(793年)春。
大唐科舉取士日熾一日。
科舉進(jìn)行時有人高興有人愁。十年寒窗,博取功名正其時。
但是,并不是人人如愿,個個稱心。
因為競爭是慘烈的,這就是萬物生存的法則。
每逢皇上科考,天下學(xué)士莫不趨之若鶩。
這天,來到京城長安的舉子孟郊,字東野者也滿懷豪情壯志前來參加考試。
這一年,他已經(jīng)43歲了。雖然屢試不第,他仍然前來應(yīng)試。因為在當(dāng)時,參加科舉是文人學(xué)子唯一出人頭地的方法。
雖然屢試不第,他仍然拼命一搏。
因為他知道,這樣的機會人生不多。
命運往往捉弄人,這次考試,孟郊,即孟東野仍然榜上無名。
“棄置復(fù)棄置,情如刀刃傷?!?/span>孟郊在慘叫,在呼喚:“蒼天啊,你為什么這樣殘酷!”
“蒼天啊,大地啊,長安不留人,只有回浙江!”
回浙江!話好說,但不是說了就能做到的事。京城長安距浙江千里之遙非一日可以到達(dá)。
于是,他從長安出發(fā),沿著商於古道,慢慢而行。
在秦嶺之巔,孟郊拖著疲憊的步履,走啊,走啊,他看到高聳入云的秦嶺是這樣碧綠蔥蘢,參天古松,蔽日林木,商於古道,特別是時值初夏的商於古道,千峰競秀,百花齊放,在這樣花團(tuán)錦簇之中,他一時忘卻了腹中饑餓,興致勃勃地沿著彎彎的山道行走。
走啊,走啊,漫漫商於古道,古今名利路。
“啊,我看商於古道,不僅是名利路,更是一條綠色之路,宜居之路?!?/span>孟郊對人們常說的六百里商於路,名利之路的定語產(chǎn)生了懷疑。
是呀,不管是西去長安做官,還是東去貶官,商於古道在變,商山風(fēng)景在變,有誰做過統(tǒng)計,西去升官的有多少,而東去遭貶后又復(fù)出更上一層樓者又有多少?
孟東野此時此景,產(chǎn)生不平之氣!
“如此看來升官貶官同條路,各自心情各不同。只有商山巍巍,丹江東流——”孟郊感慨萬千。
正在行走之間,突然腳下一滑,差點跌倒。
噢,原來是久雨地上形成霉苔。看上去綠茸茸的,踏上去滑膩膩的。
吃一塹長一智。孟郊在商於古道的石板臺階上依次行走,頓覺心曠神怡。
猛吸一口甜絲絲的空氣,看一看腳下路,商山石板路上的泥沙十分潔凈,如同長江漢水的沙粒一樣。
他知道,這里也是漢江,長江的源頭之一。所以才有這樣潔凈的泥沙。
在商於古道上,獨自一人行走在商於古道上,孟郊突然想到了湖北復(fù)州刺史盧虔。
一年前,他曾與盧虔徹夜長談。盡管他在長安小有名聲,在盧虔以侍御之身赴任復(fù)州之際,他以豪放的詩為之送行,使盧虔大為感動,并成為莫逆之交。
他獨行商於古道,面對絕望境地,設(shè)身處地考慮,他把無限希望寄托在盧虔身上,他想從此投身盧虔,在盧虔那里暫且棲身以圖后舉。
孟郊艱難的在商於古道上跋涉,漫漫商山路,千山競秀,何日達(dá)復(fù)州?遙想盧刺史,屢試不第,屢考屢敗,仍然沒有泯滅他的求仕之心。雖然這次不第,他清醒地知道當(dāng)務(wù)之急是尋個可以吃飯的去處。于是他想起了盧虔,盡管他不知道盧虔能不能接濟(jì)他這個落魄之人,他仍然準(zhǔn)備只身前往。
想起當(dāng)年的艱辛至今仍功名未就,孟郊暗想盧虔應(yīng)該會接納他的,雖然他現(xiàn)在是形單影只,夜半獨淚,清晨自憐,他堅信他就像當(dāng)年三國時的王粲赴荊州投靠劉表那樣,心誠則優(yōu),盧使君肯定會接納的,所以盡管商山初夏景色秀麗,霉苔石板山路,丹江水清沙潔,讓他流連不能久留,在商於古道的秀麗山川和風(fēng)光山色中,孟郊見景思人,一首《自商行謁復(fù)州盧使君虔》詩油然而生:
一身繞千山,遠(yuǎn)作行路人。
未遂東吳歸,暫出西京塵。
仲宣荊州客,今余竟陵賓。
往跡雖不同,托意皆有因。
商嶺莓苔滑,石坂上下頻。
江漢沙泥潔,永日光景新。
獨淚起殘夜,孤吟望初晨。
驅(qū)馳竟何事,章句依深仁。
告別了風(fēng)景秀麗的商洛山水,孟郊來到復(fù)州已是赤日炎炎的盛夏了,但是他沒有在復(fù)州停留多長時間,因為盧使君雖然熱情,他總有寄人籬下的痛楚,于是他又赴湖南汨羅江畔,深情地追憶偉大的詩人屈原,隨之又北上河南,拜謁汝州刺史陸長源,陸刺史熱情有加,孟郊也就在汝州暫時居住下來。在他看來,他在商洛山中深夜含淚而起,清晨孤吟詩書的光陰沒有白白浪費,他的精彩文章和雋美的詩句找到了仁德深厚的人,他差點在汝州有些飄飄然了。
雖然他有些飄飄然,但他的頭腦依然清醒,除了求仕之心日盛一日,他對選擇朋友也有新的 見解,讀書寫詩之余,他寫了怎樣做人交友的《擇友》詩:
獸中有人性,形異遭人隔。
人中有獸心,幾人能真識。
古人形似獸,皆有大圣德。
今人表似人,獸心安可測。
雖笑未必和,雖哭未必戚。
面結(jié)口頭交,肚里生荊棘。
好人常直道,不順世間逆。
惡人巧諂多,非義茍且得。
若是效真人,堅心如鐵石。
不諂亦不欺,不奢復(fù)不溺。
面無吝色容,心無詐憂惕。
君子大道人,朝夕恒的的。
轉(zhuǎn)眼之間,孟郊已在汝州住了兩年了。他知道生于憂患,死于安樂。汝州雖好,不是久留之地。
孟郊終日郁郁寡歡,因為作為一個讀書人的最高愿望就是考取進(jìn)士,這樣才會顯達(dá),才會香車寶馬,美人入懷,高朋滿座……
他還是要考取功名。雖然他已是“瘦坐形欲折,腹饑心將崩”,盡管他多年勞累貧病交加,他還要赴京趕考。
貞元十一年(795年),孟郊不顧友人勸阻,風(fēng)塵仆仆從汝州趕赴長安應(yīng)試。
此時已是嚴(yán)寒的冬天。商於古道,隱沒在千山萬壑之間的商於古道上,孟郊正在匆匆行走,寒冬突至,但他剛剛從南方一路走來,單薄的衣裳難以御寒。
突然天氣大變,一陣狂風(fēng)吹過,霎時陰云密布,隨之商於古道上空下起了鵝毛大雪。
又是一陣大風(fēng),裹著雪粒砸向正在道中艱難行走的孟郊身上。
天色已近傍晚,加上大雪紛飛,天空陰暗,踉蹌前行的孟郊舉目四望,一時難以分清道路。
雪是一陣緊似一陣,商於古道上山舞銀蛇,嶺馳蠟像,只有蜿蜒曲折的商於古道,時隱時現(xiàn)在秦嶺深處。
孟郊來了,為了趕考,他不顧風(fēng)雪交加,不顧風(fēng)雪當(dāng)?shù)?span>。真是千山鳥飛絕,萬徑人蹤滅,風(fēng)雪商於道,只有一人行。昏暗中孟郊摸索行走,雪粒砸在臉上,生疼生疼的,但他顧不上抖一抖滿頭滿身的雪花,他知道要盡快找到客棧,否則在這大雪封山、人跡難至的古道上,他就會被凍餓而死。
于是他加快了步伐,雖然他已經(jīng)是一個雪人,他仍不顧一切地摸索前行。因為他知道已經(jīng)沒有退路,他身后的路蹤已被厚厚的積雪掩蓋,只有繼續(xù)前進(jìn),才有可能尋到客棧。
遠(yuǎn)遠(yuǎn)看到一處客店,房檐上一盞或明或滅的紅燈,他不顧一切跌跌撞撞敲開店門,請求住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