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,早上或是上午,有人砰砰地將門敲得山響。
雖然未曾有過預(yù)感,但既已打上門來,還是只有放開門戶為妙。
于是開門迎之,一人(多為男士)進(jìn)門,哈哈打得轟隆隆的,又是久仰又是幸會弄你個措手不及。
不知來者為誰,亦不知來意為何。
恐怕唐突間得罪某方神仙,于是只得腆著笑臉與之哼哈,小心地從其言談中分析此為何方人士。
待終于弄清此人沒有門路去給小報撰寫某某印象記,也不會在外炫耀誰誰與他是“老鐵”,可把手搭在他肩上走路之類,才算是一口大氣松了下來。
便坐在沙發(fā)上與之閑談,心里算計著如何可使其早走。
來人是豪爽之徒,已將不拘小節(jié)視為自家風(fēng)度。小坐片刻,便起身大踏步環(huán)視家什。
三室一廳?不錯,混得不錯。這家具土了點。怎么買這種顏色?書柜還說得過去。
哎呀呀,屋子漏雨?怎么不找我呢?我找?guī)讉€人幫你修一下,實在是小意思。
空調(diào)什么牌子的?希島?直接從商店買的?嗨,要告訴了我,保險跟你以出廠價買到。
什么?你都沒有煤氣戶口?這真是不公平。以后這樣的事只要給我一個電話,三天內(nèi)跟你解決問題。
嗨,求什么作協(xié)?而今靠得住的只有朋友!
說話到如此一步,就想問這位朋友電話號碼多少,現(xiàn)在幫忙修屋頂弄煤氣戶口之類可還來得及不?
以及今后可還有門路買到別的什么什物的出廠價。不料未及開口,他老兄的話又岔開了。
與你談文學(xué)談人生談世事之公與不公以及大談作家們也開始變得俗不可耐,并列舉誰誰一心貪小便宜,什么都想開后門;
誰誰一坐下就只談錢,完全不把心思放在文學(xué)上,直談得你再不敢開口。
只暗自慚愧自己險些俗一次給他看了。
很想對他說作家之所以談錢,就像阿凡提當(dāng)年面對巴依要黃金還是要真理的提問而提出要黃金一樣,因為他有的是真理,沒有的是黃金。
作家也是如此,他們也有的是文學(xué),缺的就是錢,這是不能不談的。
人人都對自己沒有的東西充滿著向往。
只是轉(zhuǎn)念思之,他既這樣認(rèn)為,莫如由他去也,真同他說起這些他不明白的道理,萬一他較起真來,還不曉得他老兄要加坐幾時才肯離去。
于是便打著呵欠附和他幾聲,算是一個交待。
他在高談闊論中再次地坐在你的沙發(fā)上,隨意地彈著煙灰,盡管你已別有用心地不再給他兌茶,他也并不在意。
因為他原本就是個不拘小節(jié)的人。
他只是唾沫橫飛地講他的,間或用中指或小指扣一下鼻孔,將污穢的手指頭在你的沙發(fā)上或是椅子腿上擦上一擦,就地吐上兩口痰(當(dāng)然他還是知道用自己的鞋將痰拭擦掉的)。
如是狀數(shù)次,視你厭惡之眼光于不顧。
終于他一拍大腿告知你他該走了,說是還有如何如何的要事正等著他去辦。
讓你知道他來你這兒是他給了你多大的面子。
于是你也只有嘴上連連地道謝,心里狠狠地罵娘。同時也鄙夷著自己的虛偽,感嘆著自己的無奈,誰叫咱是禮儀之邦培養(yǎng)出來的呢?
要命的是他已走了許久,你把自己從一種敗胃口的情緒中拯救了出來,你依然沒能弄清你的這位朋友姓甚名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