握筆的手掄起大錘：砸墻漢3年自考拿到文憑

冬日的早晨，走進位于丹東振興區(qū)老洼嶺苗圃小山坡的一處平房——— 砸墻漢李羨杰的家。一進屋，最搶眼的是迎面生了霉斑灰黑的墻?？粺煤軣?，地上還開著散熱器，可坐不了多久，你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房間內(nèi)的陰冷，想來這墻的潮濕絕非一日所致。在這寒冷的屋子里，李羨杰在大鋁盆里養(yǎng)的幾條紅色的鯉魚卻游得很歡快，那自由自在的樣子，讓人不覺也自在逍遙起來。

李羨杰說，這里最美的是春夏之際，山花爛漫，宛若“世外桃源”。

這里的確是個世外桃源，無論是在生活中，還是在李羨杰的心里，因為走出這里，行走于城市間的李羨杰是個砸墻漢，而在這個斗室里，他可以任意放飛自己的文學和大學之夢。

一塊小木板承載的文學夢

“這塊小木板陪伴我快20年了，我一直舍不得扔?，F(xiàn)在只要寫點什么，我還是習慣于墊著它?！崩盍w杰從炕柜下抽出一塊一尺見方的木板，因長年摩挲，看上去光光的。

說起這塊木板，還要回溯到19年前。那年，丹東市二建公司到鳳城通遠堡鎮(zhèn)招工，年僅20歲的李羨杰應(yīng)招進城當上了建筑工人。當時，和他一塊進公司的有八九百人，12個人一個宿舍。遠離父母，近無親屬，李羨杰的閑暇時間幾乎都是在宿舍里看書打發(fā)掉的。

1992年，他陪一個工友報名參加寫作學習班，沒想到自己也從此與文學結(jié)下了不解之緣。為了便于在床上書寫，工友們給他弄了塊小木板，李羨杰也從此開始了文學之旅。很快他的第一篇文字《靈與愛》在寫作班的內(nèi)部刊物上發(fā)表，這極大地增強了他的自信心。

李羨杰很愛看書，尤其喜歡古文。初中畢業(yè)后，他在家閑呆了3年。那段時間，竟然是中國古典文學伴隨著這個尚在青春期的男孩。面對艱澀的古文，他往往是頭一天查字典，解決生字和詞義，第二天通讀和背誦，如此周而復始，樂此不疲。

處于青春期的孩子，多數(shù)是有些叛逆的。李羨杰也不例外，那時他留著時髦的長發(fā)，穿著喇叭褲，看起來不免有些年少輕狂。不過李羨杰當時還是表現(xiàn)出了一定的克制，這些輕狂的行動通常是在他做完當天的古文功課后進行的。這樣做的動力，只與一個孩子的毅力相關(guān)。

當然，他之所以這么恪守自己定下的學習計劃，除了喜愛，還是有點“私心”的。這些久遠的文字使李羨杰在伙伴們面前說話相當有分量，這讓他覺得很“體面”。

然而，這個和伙伴們相處很好的男孩和父親的關(guān)系并不融洽，很長時間幾乎不和父親說一句話。不過他并不擔心，因為他有自己能說話的地方。上初中以來，他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，這多少緩解了內(nèi)心的壓力，他把年輕的心涌動的熱情全部寫進了日記，在日記里他是一匹脫韁的野馬，可以自由馳騁在自己的思想王國里。并且從那以后，李羨杰一直保持著這個好習慣，至今已寫了幾百本日記。

扎實的古文功底和多年寫日記的好習慣，為李羨杰的寫作帶來好處，在寫作班的觸動下，他一發(fā)而不可收。那段時間寫了多少，發(fā)了多少，他自己也記不清。不過1996年的夏天，他一下子領(lǐng)取了1000多元的稿費，這個數(shù)目在當時頗為可觀，足以安慰他下崗后曾一度失落的心。他對自己的寫作充滿信心，決定在這條路上繼續(xù)奮斗下去，借以改善下崗后給一家三口帶來的生活困境。

沒了穩(wěn)定的工作，李羨杰把一切心思都用在寫作上。雖然幾個月的閉門創(chuàng)作讓一家三口連吃飯都成了問題，但他的妻子并沒有像普通的家庭主婦一樣對他嘮嘮叨叨，相反，為了減少開支和讓丈夫安心寫作，她帶著年幼的孩子暫時回到娘家，借以減輕他的壓力。

“那時候，我的寫作狀態(tài)也非常好，自己感覺仿佛今天寫，明天就能成名似的?！被貞浧甬斈?，李羨杰有些慚愧，“那時，我竟然還對老婆夸下?？冢耗愕戎?，我一定能成功的！”

當然，寫作并沒有像李羨杰預(yù)期的那么成功?！暗饶銓懗擅耍掀藕⒆佣拣I死了！”是工友們點醒了他。

除了上班時一個班里的工友，李羨杰在丹東可以說人生地不熟，除了寫作，他并沒有其他的手藝。工友們說，你就跟著我們一塊兒出大力砸墻吧，好歹咱爺們總得養(yǎng)活老婆孩子不是？在嚴峻的生活面前，握筆的手掄起了大錘。

一邊砸墻一邊自考

其實，李羨杰曾經(jīng)很狂妄，即使在砸墻的時候。在很長一段時間里，他心里都覺得文憑很毛，那一張紙有沒有無所謂。

無疑，說這些話的當時，李羨杰是有些實力的。從1995年在滿族文學上發(fā)表了第一篇小說《窗口上的女人》以來，即使在掄大錘的時候，他也從未放棄寫作，他陸續(xù)發(fā)表的作品，累計已有10余萬字。也正是憑借著這些表現(xiàn)，2002年他被一家雜志社聘為我。不過，只干了一年，只有初中文化的李羨杰最終因為文憑不夠進不了編而不得不離開。

“老李，其實你現(xiàn)在的這個水平夠大專水平了?！边@句話讓李羨杰心里很不是滋味。也正是因為這句話的刺激，讓他做出了一個新的選擇——— 自考大學。那是2004年，李羨杰35周歲，已經(jīng)斷斷續(xù)續(xù)砸了5年的墻。

砸墻的活兒雖然看上去沒什么技術(shù)含量，但拼的卻是體力。掄一天大錘下來，整個人都散了架。因為工作量特別大，工友們常常聚在一塊兒喝點小酒解乏，李羨杰喜歡這樣的氛圍，大家在一塊兒推心置腹嘮嘮嗑兒。他也常常喝醉，沒有人知道他是因為內(nèi)心的敏感和苦悶還是因為陶醉于酒后的逍遙。

砸墻的時候，李羨杰是不能復習自考的功課的。那樣的環(huán)境，捧一本自修大學，總有些不合時宜。但是到了等活兒的閑暇時光，李羨杰常常在兜里揣一本小說，倚在墻根下，曬著暖洋洋的太陽，靜靜地讀。工友們都知道他的愛好，沒人打擾他。更何況，他們都很敬重他。遇到活兒的時候，在與雇主討價還價，或遇到一些麻煩事時，李羨杰總是被伙伴們推向前臺。

有一回，李羨杰和工友們砸墻時遇到了點小麻煩，沒想到雇主使橫竟要用大磚頭拍人，大家一時被鎮(zhèn)住了，氣氛有些僵持，這時李羨杰很沉穩(wěn)地說：“大哥，現(xiàn)在是法制社會?！币痪湓?，雇主耀武揚威的氣焰不見了。事后，伙伴們紛紛稱贊。在伙伴們的心目中，李羨杰相當于“軍師”。

砸墻的活兒很不穩(wěn)定，有時一天能掙個百八十元，有時幾天沒活。即使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，每次考試前，李羨杰都必須抽出一個月的時間閉門在家復習功課。“這一個月不但不能掙錢，一家三口還要花錢呢。如果考不過去，怎么對得起老婆孩子呢？”這時候，李羨杰的壓力是的。

妻子的活兒也很累，每天晚上李羨杰總是把買菜做飯的活兒攬過來，到菜市場討價還價、斤斤計較成了這個大老爺們的必修課?；氐郊?，李羨杰一邊燒火做飯，一邊看書。

三年的時間，李羨杰通過了13門自考科目，沒有參加過一次培訓，沒有復考過一次，每門考試都是一次過關(guān)。2007年，李羨杰終于拿到了漢語言文學專業(yè)的自考大專文憑。這時，他已經(jīng)38歲了。

“雖然出了考場，我又是一個砸墻的，但那一瞬間的自信與驕傲值得我這樣付出。而且，通過學習，我的寫作更有理性、更有章法了。”今年，李羨杰又報了本科。他給自己定的計劃是，2009年拿到本科畢業(yè)證。

夜深人靜，月白風清。李羨杰逼仄的小屋孤燈搖曳，他朝著夢想的彼岸駛?cè)ァ?/div>